【性別平等專欄】
《暗夜裡的北極星番外篇》──看見多元性別族群生命中的多重困境
【本文摘錄自勵馨基金會網站-議題觀察】
「我的身體從來都不是自己的,只是媽媽的洋娃娃,從頭到腳,髮型、上衣、褲子都是媽媽決定的。」
小頤(化名)這句話讓你腦海中浮現什麼畫面呢?
就從這句話出發,《暗夜裡的北極星番外篇》帶著讀者走進小頤的生命,看見許多複雜交織的困境,讓小頤像封面的洋娃娃人偶一樣,被許多線牽動、控制著。但這些困境並不是小頤個人的處境,而是許多女同志、男同志、雙性戀、跨性別及其他的性少數或性別少數(縮寫為LGBTQ+,以下簡稱多元性別族群)共同的經歷,這些經歷形成長期的壓力,讓多元性別族群遭受性別暴力時比其他人更難求助,以下我們分別從個人、家庭、社會三個層面來談這些困境。
做自己,好難:被出生的生理特徵決定一生
「為什麼一定要分性別?不能單純做自己就好了?」小頤的疑問,可能也是多元性別族群成長歷程都有過的疑問。
當多元性別者依照自己的認同與喜好展現自我期待的性別特質,卻聽到家庭與社會用男女二分的性別刻板印象與異性戀預設來要求「男生不能穿裙子 /留長髮」、「女生坐要有坐相 /不能大聲說話或罵髒話」、「男人要有房有車 /養老婆 /壓力自己扛 /不能哭」、「女人要找個男人嫁了 /幫夫家生個兒子 /溫柔婉約」等等, 主流社會習慣依照一個人生下來的生理性徵(以下簡稱原生性別)決定那個人的一生,而不是讓每個人決定自己喜歡的衣著打扮、動作姿態、甚至人生規劃等,這將對多元性別者帶來相當大的心理傷害。
因為在這些性別規範與框架下,多元性別者的性別特質、性別或性傾向認同被視為不符合常規、需要被矯正,從小到大常在家庭、學校、職場、軍中、日常生活(就醫、理容、健身運動等)等不同場域被批評、否定或羞辱:「女生頭髮剪那麼短幹嘛?」、「男生講話那麼娘,噁心死了!」、「你這樣不男不女的,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!」、「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男人?褲子脫下來讓我們檢查一下!」
長久累積下來,當事人可能在內心掙扎著:
究竟要為了活出真實的自己,而承受言語及精神暴力甚至肢體暴力;還是要為了得到家人的愛與社會的接納,而隱藏否認自己的性別認同或性傾向? 無論選擇前者或後者,都是困難的抉擇。像小頤這樣由媽媽決定髮型與服裝,隱藏真
實的自己,感覺自己像是沒有話語權的洋娃娃人偶,其實是很痛苦的。
原生的家?枷?痂?:企圖將子女「變正常」形成子女的自我厭惡與歧視
「你是我生的!你有什麼資格做決定?」小頤媽媽對於小頤透過平胸手術打造身體與展現性別認同的斥責,是多元性別族群或多或少經歷過的痛。
當台灣社會與多數家庭期待每個人應該按照其原生性別,活出社會期待的性別樣貌,也將這樣的期待視為「唯一正常」,即使多元性別族群選擇做自己、向家人出櫃,家人仍可 能以主流的性別常規去規範其性別特質、性別 /性傾向認同,企圖把多元性別子女「變正常」,猶如在多元性別者身心套上枷鎖,來限制活出真實自我的自由。
在這過程中,多元性別者感受在生養自己的原生家庭中不被肯定、不被支持,尤其在青少年階段,是發展自我認同的關鍵時期,也尚未經濟獨立、多數仍與原生家庭同住,會因為感覺到不被家人接納而受傷,甚至內化家人對於多元性別的厭惡或歧視,而感覺自己沒有存在的價值,形成內心的創傷,猶如結痂、難以癒合的傷口。
這樣被家人否定與排除的經驗,導致受到「矯治」與傷害的多元性別族群很難再視原生家庭為真正的支持系統,後續在學校、職場等地方因為性別 /性傾向遭受霸凌,或是在親密關係中遭受暴力時,不願意也不敢向原生家庭尋求協助或資源,形成一種心理與情感上的脆弱處境。
甚至,因為在原生家庭中已經習慣了家人的言語羞辱與貶抑,認為都是自己的錯才會讓家人失望或丟臉 ,在遇到暴力時甚至不太容易辨識出來,反而怪罪自己,就像小頤在職場遭受性騷擾時在腦海中責備自己「都是你的錯!」、「你怎麼不去死一死?」
「我是不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?」多重交織的歧視、暴力與創傷
「我是不是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呀?」小頤對自己深深的質疑,道出了多元性別族群中很多人的心聲。
當自己從小到大因為性別/性傾向 /性別特質在原生家庭遭受言語羞辱、控制或矯治等精神暴力,求學就業甚至上網都可能遭受性別歧視與霸凌,這些因為自己的性身分、性別身分遭受身分虐待( Identity abuse)的多重受暴經驗不只造成多重的創傷,也讓多元性別者想要隱藏自己的身分、害怕被曝光之後受到更多傷害。
這樣的脆弱狀態,又可能讓他人利用社會對於多元性別族群的歧視或敵意來威脅恐嚇:「你敢怎麼樣 我就把你的身分告訴你家人 /全公司」,這類的「威脅出櫃」就是一種常見的身分虐待,利用多元性別者害怕身分曝光後果的恐懼來施加精神壓力與控制,這是順性別異性戀不會經歷到的暴力樣態,但對多元性別者來說卻極具傷殺力,甚至有些人會認為這樣身分的自己沒有資格活著。
也因為社會對於性與性別身分的歧視或敵意,造成多元性別者遭受性別暴力時的求助困境。
除了害怕求助時要向警察、社工或其他工作者出櫃,可能面臨不友善的態度或歧視性言論,更害怕求助後應該要提供協助與保護的工作者未經同意將其出櫃,可能讓身邊的親友因為知道其性與性別身分而不再願意支持,甚至讓多元性別者面臨比求助前更多重的暴力。
在這樣的壓力下,有些多元性別者只能繼續留在暴力的關係或環境中,不敢求助或離開,長久承受心理與精神壓力,出現身心症狀甚至精神疾病,影響了日常生活與就學就業的狀態,又會因此落入生活失序與經濟貧困的惡性循環,遭受到性別、性傾向、身心 /精神狀態、階級等等多重歧視。
這樣的處境,當然不是因為多元性別族群「不應該存在」,而是像《暗夜裡的北極星番外篇》社工對小頤說的,「社會應該要涵容每一個不一樣的人,是這個社會不夠好。」少數族群壓力理論( minority stress theory)幫助我們看見性與性別少數族群的困境不是來自本身的身分
而是來自社會對這些身分的排斥、歧視與暴力對待,是這些社會不友善的壓力源壓垮了多元性別族群的心理健康。需要改變或消失的不是多元性別族群,而是這個社會基於性別的刻板印象、偏見、歧視與暴力!
期許:肯認多元,讓每個人成為自己
看見多元性別族群的多重困境,知道家庭與社會環境對多元性別身分的敵意與排除導致身心創傷,勵馨多重歧視性別暴力防治中心透過多元性別肯認( LGBTQ+ affirmative)的服務肯定與支持多元性別族群的性別表現、性別或性傾向認同,並且有意識地改善敵意環境來減少性與性別少數族群的壓力源。
我們也期許更多助人工作者能夠理解多元性別族群的多重困境,因此將實務經驗與案例整理出版,歡迎有興趣的讀者可以下載閱讀,與我們一起建構更友善多元的社會環境,讓每一種性別都被重視和友善對待、每個人都能活出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,也讓性別暴力防治網絡理解多元性別族群 的生命脈絡、真正接住多元性別受暴者!